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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北京法源寺” 

瘦竹

    对于我来说,每天看新闻是一件颇为痛苦的事,因为看过了太多的好消息,
我甚至想,我以后根本就不用再看新闻了,只需把那首“今天是个好日子好呀好
日子”的歌或那首“咱老百姓呀真呀真高兴的歌”按一下repeat键,多听几次就
行了。我有一个朋友说现在报社的责任就是把好纸变成费纸,虽然说得有点夸张
了点,但还是有几分道理。当然肯定不会全是这样,在一些报纸上我还常常能看
到些比较实用的知识,比如说“如何给你的宠物洗澡”和“你的小狗狗感冒了怎
么办”之类的,宠物及小狗之类的当然是有闲阶层的宝贝,既应该干净,也应该
健康,下岗职工洗不洗澡没有关系,被负担压弯了腰的农民感冒了也没有关系。

    公元2000年3月6日,我看到这样一篇文章《诺贝尔的香味儿飘过来了》,初
看题目窃喜,因为是中国人写的,那消魂的香味自然是飘向中国人的,再细看了
看内容才知道是说李敖的,李敖也是中国人,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香味自然
我们应该闻一闻。准确地说文章是想表达大陆众作家闻到香味之后的感觉的,但
据文中称在这几个当红的作家中,竟没有一个看过《北京法源寺》的,这几个罗
列的作家包括毕淑敏、余华、王朔、陈染、刘恒、肖复兴、邓友梅等,我觉得这
是大陆作家的耻辱。当然我们的作家也许都在歌唱永恒的人性,就象几十年前被
鲁迅骂过的梁实秋一样,他们大概也分不清资产阶级小姐的香汗与下岗职工的臭
汗有什么区别,我又怎么能过多地责备他们呢。

    在这篇文章中独独没有苏童的名子,所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北京法源
寺》,我也没有把握他是不是能分清楚资产阶级小姐的香汗与下岗职工的臭汗之
间的区别,但我知道他能分清鲁迅与梁实秋之间的区别,他曾经这样说过:“世
界在作家们的眼里是一具沉重的躯体,小说家们围着这具躯体奔跑,为的是捕捉
这巨人的眼神,描写它的生命的每一个细节,他们甚至对巨人的梦境也孜孜不倦
地作出各自的揣度和描述,小说家们把世界神化了,而一些伟大的杂文作家的出
现打乱了世界与文字的关系,这些破除了迷信的人把眼前的世界当作一个病人,
他们是真正勇敢的人,他们皱着眉头用自制的听诊器在这里听一下,那里听一下
,听出这个巨人体内在溃烂、细菌在繁衍,他们就将一些标志着疾病的旗帜准确
地插在它的躯体上。他们的文字是一种与传统文学观念相背离的文字:反优美、
反感伤、反叹息、反小题大作、反蜻蜒点水,反隔靴搔痒,在他们的文字里我们
可以领教文字战斗的品格,一种犀利的要拿这个世界开刀的文字精神。”苏童所
说的写这些伟大的文字的人大概就应该是说已经死去的鲁迅和仍然健在的李敖这
类人吧。

    李敖是这样表达他自己的:“台湾一千八百万人囗,但自海外看岛内,全岛
只有李敖一人而已!现在如此,将来在历史上更加如此,这是中外正义之士的一
致看法。总之,我生平侠骨柔情、敢说敢做,多少年来,一直以‘虽千万人,吾
往矣/的气魄,独行其是,而不在与小人们争言其非。我是顽童、是战士、是英
雄、是善霸、是文化基度山、是社会罗宾汉、是痛恨国民党和伪君子的第一真人
,中国有史以来,没人能像我这样集正义、力量、勇气、真诚、血性、智慧、博
学和活泼於一身的人了。有李敖在,是中国人之光,岂止一千八百万而已,有朝
一日,历史将为我作证。”

    我向来不喜欢狂妄的人,但知道了李敖的一些生平,读过了他的一些杂文,
再读了他的《北京法源寺》,我觉得他这样的表白是一点也不为过的,虽然说鲁
迅的杂文是投枪、匕首。李敖的杂文就仿佛是剪刀,尤其喜欢对别人的裤腰带下
手,他这样的习惯不好,但在《北京法源寺》中我读到了这样一些金子一样的文
字:

    “中国落后重要原因固然是中国上下都守旧,看不出来中国在世界上的处境
,但能看出这种处境的士大夫,自己洁身自好、爱惜羽毛、怕清议指摘、不愿多
事、不肯大声疾呼,更是重要的原因......”

    “我们中国政体是个最缺少变法弹性的政体,中国的政治有一个底色,那就
是当政集团,当政的不只是个人而是一个集团,这个集团也有特色,特色也许是
家族、也许是宦官、也许是士大夫、也许是满洲人,不管是哪一种,都是集团,
不只是个人。集团中任何一两个人的觉悟,如果只是个人,都没有用,除非整个
集团变色,但整个集团变色谈何容易?既得利益与保守观念早就封杀了这种可能
......”

    “人们谈西太后的罪恶和她这个集团的罪恶,都犯了一个毛病,就是只谈他
们当政后他们自己做的,而不谈他们当政后自己做不出来却拦住别人不许别人做
的。他们自己做不出来却拦住别人不许别人做的观点来看,因他们拦路所造成中
国的损失,我觉得反倒更值得研究。这就是说,不必从正面来看,而该从反面来
看;无须从已成的来看,不妨从假设的来看。这样一看,人们会惊讶的发现,根
本的问题已经不在他们为中国做了多少,而在他们拦住别人,拦别人路,不许别
人做的有多少......”

    当然,李敖在这里说的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从他的述说里,我知道了晚清遭
遇列强时一败再败在原因,也想懂了谭嗣同流出的血。这与我所生活的年代没有
关系,我只知道我现在过着比较幸福的生活,有牢骚的时候还可以偶尔发发牢骚
,我的家人里没有下岗工人,我的父母虽然还生活在那片贫脊的土地上,但好象
还算是衣食无忧,基本上与我在报纸上看到的好消息相吻合,我很知足,也很满
意。

    前些天,我的一个朋友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我觉得很有意思,他说,在
某朝某代,有个有钱了犯了法,被官府抓了起来,那个有钱人同时也是个聪明人
,在给官府大上呈上认罪书的同时呈上了一个小小的红包,不多,就十纹银两。
那个官府大人据说是个清官,一看红包就来气,当时怒喝道,哼!敢贿赂本官,
给我狠狠地打,手下人立刻挥舞起了官棍,直打得那个人皮开肉绽。那个有钱人
一边忍着痛摸着鲜血淋淋的屁股,一边心里说,看来这个官老爷的胃口还不小。第
二天,不用说肯定是加了码,白花花的银子五十两,当然,还是包在小红包里,
这一次就不仅是屁股受点委屈了,那无情的官棍直接导致了有钱人的胃出血,这
一次无疑,更让他毛塞顿开,心里说,看来要想不受皮肉之苦绝对不能太吝啬了
。第三天干脆送上了一个银票,用我们当今的话说叫活期存折,或者牡丹卡之类
的,第四天,这个有钱人果然无罪释放了。

    钱自然是官府大人收了下来,但那位官府大人也大病了一场,这一病自然心
疼坏了这位官府大人的夫人,夫人说,官人你这是何苦来哉,你一向清正廉洁,
这一次怎么就收下了,收就收下了,现在谁又不是这样呢,你又何苦吓成这样呢
?官府大人长叹一声说,夫人啊,你有所不知,按他最后出的那个价,他就足以
买通我的顶头上司了,你说我收呀还是不收,我收了还可能小事化了,如果不收
我的苦日子恐怕还在后面呢,唉!可怜我的一世英名竟毁于一旦,岂不痛杀也么
哥?

    我想着这个古老的故事,任窗口吹进来的风把李敖的《北京法源寺》吹得哗
拉拉响,想一想自己的幸福生活,“北京法源寺”则愈加的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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